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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岳磊一身黄袍站在御案后面,双手撑着御案,目不瞬眨地看着楚岳峙气宇轩昂地踏进御书房,枯瘦的脸皮上扯出一个冰冷的假笑,也折出更多的褶皱。
他正在日渐衰弱,浑身颓靡气息甚至因为全根去势之故以致身上时常都有散不去的臊臭味,可他的七皇弟却依旧一如往常的丰姿潇洒,玉树临风。
司渊渟被他指去门口守着,楚岳峙进来时定然已经与司渊渟打过照面。
看着楚岳峙向自己行礼,楚岳磊道:“七弟这么早就来见朕,可是有什么急事要报?”
派出去的锦衣卫音讯全无,而眼前的楚岳峙则毫发无伤,显然他授意之下的这场刺杀并没有成功。
抬眼,楚岳峙目光炯然,却是用一句反问回答了楚岳磊的问话:“陛下以为,臣弟有何事要报?”
“何事?”
楚岳磊用嘶哑的嗓子发出怪异的笑声,道:“七弟现在,都不叫朕皇兄了吗?”
楚岳峙眉目不动,再次反问:“在陛下心中,当真把臣弟看作弟弟吗?”
仿佛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楚岳磊的表情出现片刻的扭曲,像是想要嘲笑楚岳峙的天真,又像是对楚岳峙如此大胆的反问感到愤怒,他低头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道:“七弟啊七弟,边疆那样凶险的地方,你怎么就活着回来了呢?你哪怕是被砍断了手又或是断了腿,皇兄都会让你钟鸣鼎食的过完后半生。”
“陛下这话的意思,是再也容不下臣弟了。”
楚岳峙眼中透出一点苦涩,可背却挺得更直了,他踏前一步,道:“其实从一开始,陛下就容不下臣弟。”
从一开始,楚岳磊对他,就只有利用;利用他帮助翰林学士毁掉司家和司渊渟,又利用他想要为百姓为大蘅国筑建牢不可破的边防这一理想与赤子之心去达成自己开疆辟土的雄心,并以此为助力登上了帝位。
由始至终,楚岳磊都不曾把他当成弟弟看待,从来,就只是工具,是过河后便会被拆掉的那条桥。
楚岳磊发出斯哈一声,扶着御案缓缓坐到椅子上,道:“怎么会呢,若真的容不下七弟,就不会下旨赐婚了。”
他的眼中尽是恶毒与嘲笑,又道:“皇兄瞧着,七弟对司竹溪可是喜爱的很啊,想来她也是很尽心服侍你吧,说来她也是皇兄一手调教出来的,她也当真是个尤物,皇兄可是想了很久才忍痛割爱将她赐给你。”
“臣弟以为,陛下圣德,应当不屑与臣弟说这些。”
楚岳峙垂下眼帘掩饰下自己眼中的厌恶,一个人到底该无耻到什么地步才会将女子的清白拿来当做羞辱人的武器,“臣弟的王妃,是一个知书达理且聪慧过人的女子,她虽在教坊司多年却依旧出淤泥而不染,臣弟能与她相识相交相知,是臣弟的荣幸,也感谢陛下持君子之德,成人之美。”
楚岳磊将手搭到椅子扶手上,那只干瘦如飞禽爪子般的手一点一点捏紧了扶手,可楚岳磊的脸上却还维持着那令人发寒的笑容:“看不出来,七弟如今竟变得如此利喙赡辞,倒是从前只知道行军打仗的武人之貌大不相同了。”
“臣弟从未改变,若陛下觉得臣弟变了,大抵是因为陛下看待臣弟的心态再不似从前。”
楚岳峙说道,从前他不懂争名夺利,今后也不会去学,他的理想与抱负也从未改变,楚岳磊之所以觉得他变了,是因他终于驱散了之前遮挡住他双目的迷障,不再是受楚岳磊愚弄的傀儡。
“从未改变?七弟说这话,难道不觉得心虚吗?”
楚岳磊往前倾身,神情隐隐透出凶狠却又不愿意将那虚情假意的面具褪下。
面对楚岳磊恨不得此刻就将他杀死的恨意,楚岳峙却是一脸的镇静自若,淡声道:“臣弟从边疆回来时,是一心想要辅佐陛下,之后交出兵权乃至手中的所有实权,都不过是想从陛下处求一个自保。
臣弟自问对陛下,多年来都是心怀敬意坦荡无争。”
“哦?是吗?”
楚岳磊像是想着按着扶手撑起身子,然而他几番使力都跌坐回椅子上,最后他不得不放弃,近乎咬牙切齿般说道:“这话的意思,听起来倒像是在指责怪罪朕多年来都不信安亲王?”
“臣弟不敢,也相信这么多年来,陛下一直都很信臣弟。”
楚岳峙说道。
楚岳磊从来都没有不信他,相反,楚岳磊一直都信他,信他会因为亲情而轻易被玩弄于股掌间,更坚信他终有一日会起兵谋反。
而他也的确没有辜负楚岳磊对他的这番信任。
御案上堆砌着很多奏折,那些奏折都是司渊渟送来的,这些日子以来,未批的奏折在御案上越积越多,可朝堂依旧在正常运作,当发现自己其实根本就没有批奏折的必要时,楚岳磊才忽然明白,自己也许早就已经被司渊渟架空。
司渊渟呈递上来的奏折,根本就都是无关紧要的琐碎之事,即便一拖再拖延后批阅,也不会对国事有任何影响,而那些真正重要涉及国情的奏折,早就已经都让司渊渟焚膏继晷地都处理完了。
这大蘅国,早已不再是他一个人的大蘅国。
一挥手,将满御案堆叠起来的奏折都扫落在地,楚岳磊的目光先是落在落地后翻开的奏折上,上面刚好就有司渊渟的盖印,瞳孔缩紧,楚岳磊眼看着满地的奏折却觉得这些奏折分明就都是对他的嘲讽,他猛地用双手抓住御案的边沿想要将这御案也掀翻,然而就如同他撑不起自己的身子一般,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都未能推动御案半分。
狼狈地喘着粗气,楚岳磊抓了一下自己身上的龙袍,看也不看楚岳峙,道:“安亲王退下吧,但是安亲王最好记住了,朕要杀的人从来就没有杀不掉的。”
“臣弟,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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